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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托邦意義下的舊城生活美學：中區大作戰三部曲（中）

「頂天立地」的設計思考

儘管遊戲設計常常涉及某種虛構的世界觀，以及想像力的運用，但是由於我們製作的乃是出於社會實踐精神的實境遊戲，因此必然需要來自於場域、貼近於社會處境與實際可行的素材，不可能恣意而為。換言之，此一遊戲既要「頂天」開啟視野，更要「立地」貼近現實。

先說立地。舉例來說，現實上需要考量的處境與條件主要有三個面向。其一是委託方，也就是來自立人國中的活動邀請。由於遊戲並未對外開放報名，而是設定在該校中學二年級的學生，因此時程須視學校與學生的學期規劃、錯開考試與學校活動來安排。但參與者屬性相對同質，較能精準設計。其二是合作方，也就是來自臺中中區的社群與店家，並且是《翻閱城事：你不知道的中城小歷史》的報導對象與合作者，否則遊戲就離題了。但是在所有報導對象之中，並不是每一位都適合轉化為遊戲、甚至參與其中，仍須有所挑選。其三是主辦方，也就是東海人社計畫。我們除了選定以《翻閱城事》的報導對象為基礎，並且要呼應「舊城生活美學」此一主題，前一年「哇！欸？人生好難」的執行經驗，人力成本過於龐大，也讓我們思考如何精簡人手。

圖：本次實境遊戲的合作對象以東海人社團隊過去的報導對象為基礎，並且要呼應「舊城生活美學」此一主題。

另一個在這兩年介入的變數是新冠肺炎疫情。減少移動，避免群聚，都讓這種強調走入實際場域、與真實人群互動的實境遊戲難以實行。疫情造成在地店家與青年社群的經濟壓力與營運模式的改變，也減少了許多可能的合作對象。籌備期間遭逢2021年5月進入防疫三級警戒，一度讓我們思考是否要將整套遊戲轉為全面線上進行，例如運用google map之類的線上資源，讓玩家可以透過電腦連線，以虛擬方式在家進行遊戲。最終之所以並未如此，是因為這樣的做法根本遠離了讓玩家實際走入現地的初衷。試著在疫情之下思考突破困境之法固然重要，但如果想不到解決之道，也沒有必要勉強辦理。

當然，上述條件並非單純只是綁手綁腳的限制，其實也有助於化約製作過程的複雜性，從而讓我們在給定時間、玩家人數、玩家屬性、遊戲主題、故事劇情、工作人員數量等條件下，實事求是地發揮我們的想像力去設計遊戲。

運用想像力設計「想像力」的趣味體驗

再說頂天。一般來說，遊戲通常涉及主題、劇情、玩法三大層面。設計上不必按照特定順序、或是勉強同步進行。這次的製作過程，大致上是先有主題、隨後依照敲定的合作店家發展玩法與規劃路線、最後再編寫世界觀與角色劇情疊加其上。過程中隨著各層面的推進反覆校準修改，盡可能讓各環節緊密整合。最初由我和裔心決定主題與選擇合作對象，隨後邀請芳慈協助編寫故事劇情與討論遊戲玩法。

首先是主題。我們既不環繞於藝術作品、也不進入一般意義下的藝術空間、更不討論學理上的美學理論，而是從「美學」（aesthetics）一詞的原意——關於感官、感覺、感性的研究——出發，也就是從在舊城的日常生活中可以帶來的五感體驗構築遊戲。可能有些人會感到困惑，任何人都可以任意進出中區舊城，為何還需要透過遊戲來引人入勝？然而恰恰因為舊城日常如此平易近人，人們反而對之視若無睹。倘若能夠妥當運用遊戲，就可能化熟悉為陌生，化腐朽為神奇。

由於這套遊戲訴求讓玩家走動於中區舊城、並與真實人群有所互動，因此在各種感官中，除了經常被運用的視覺與聽覺，我們更重視嗅覺、味覺、觸覺在這次遊戲中的角色。透過多重的感官運用，讓玩家發現此地的不同風貌。由於參與者主要是中學生，資訊量太多容易令人倦怠，既然與主題有關的知識內容已經完整呈現在《翻閱城事》一書中，因此遊戲調性就以趣味體驗為主，知識傳遞為輔。

圖：遊戲中的關卡以嗅覺、味覺、觸覺的體驗為重點，透過多重的感官運用，讓玩家發現舊城的不同風貌。

其次是玩法，特別是各關卡的遊戲機制。除了呼應主題，考量店家的屬性與配合意願，我們還希望在不同關卡運用多樣化的玩法（如探索、解謎、創造、配對、操作等），讓遊戲體驗更加豐富。從報導對象中挑選可能的合作單位時，也是從上述角度來評估。原初選定七柒金工、元五青草店、溫馨花藝、老樹咖啡，都是比較能夠從嗅覺、味覺、觸覺出發、並且較適合與玩家有所互動的店家。無奈在疫情衝擊下，老樹咖啡不開放內用、溫馨花藝因活動時間延至12月而與工作撞期無法參與，於是我們只能另尋合作對象與地點，最後改為東協廣場、好伴社計（一樓原為米花貝果專賣店），以及中山路上的舊建築。這些地點不一定有特定的經營者，只能改以我們的工作人員來安排關卡。

五個主題分別為手作工藝、青草民俗、族群異文化、生活理想、歷史記憶。之所以如此安排，乃是綜合考量了感官體驗的豐富度、遊戲化的可行程度、以及在地議題的多樣性。[1]其中分別引發不同的感官體驗，希望帶給玩家五種翻轉觀點的想像力：抽離vs.投入、科學vs.民俗、同化vs.差異、便利vs.細膩、忘卻vs.記憶，也就是我們希望讓玩家體驗的主題：異托邦意義下的舊城生活美學。

承上所述，這套遊戲希望讓玩家意識到「觀點」的「翻轉」這層涵義，那麼，是否能夠透過某種物質性的具體媒材，讓這層象徵性的意涵確實展現在遊戲過程中？於是我們引入了透明片的道具使用，除了作為解謎線索與路線導引，其寓意在於每一道關卡所對應到的透明片，就是運用了一種翻轉觀點的想像力，從而認識其中一種意涵的舊城「異托邦」。並且在遊戲最終環節時，透過重疊所有透明片並將之翻轉使用，藉此找到最終謎底而過關。

圖：學生手上的透明片是遊戲中解謎的重要工具。

最後是故事劇情與角色設定。由於五大關卡不只側重不同感官，也套用不同玩法，於是在絞盡腦汁的過程中，我們靈機一動以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來想像舊城，賦予各關卡不同的屬性意義，進而將元素擬人化為守護舊城的精靈，於是故事劇情遂逐漸走向奇幻寫實的風格：守護舊城的五行精靈分別代表了舊城生活美學的不同面向，在現代世界的種種力量衝擊下逐漸式微。

在遊戲過程中，玩家需要經由不同的感官體驗，穿越時空，回到過去，找回精靈的力量，從而在遊戲最後運用各種感性之力匯聚而成的想像力，得以重新翻閱這座城市之事，重新開啟舊城對當代人的意義。也因此，最終將遊戲定名為「翻閱城事：穿越時空的祕寶！」。

圖：五隻小恐龍為守護舊城的五行精靈，分別代表舊城生活美學的不同面向。

讓知性的視域生動地展現在感性的體驗之中

我們的企圖是：透過這套遊戲所提供的審美體驗，不只是消極的消遣，而是要求玩家積極地參與其中。因為在精心設計的遊戲中，玩家能夠暫時抽離於日常生活的基本現實，從而投入另一種想像的現實。倘若玩家能夠敞開自身，在遊戲過程中不斷習得各種翻轉觀點的想像力，那麼玩家就能夠如同歷經「英雄旅程」一般，在冒險過程中邁向自我成長。[2]這種自我成長的意義在於：「唯有放下自我意識，一個人才可以超越自我，突破自我所設的界線。」[3]

也就是說，倘若人們願意接受遊戲的邀請進入其中，不再堅持一己之見與一方之言，而讓各種知性的視域生動地展現在感性的體驗之中，讓自我與不同的世界觀對望對話，引發不同視域之間的融合，那麼，人們將能看見自己的侷限，也才有突破侷限而自我超越，放下成見，重新發現中區舊城之美。那麼，在這樣的安排下，立人國中的學生們是否確實體驗到了這樣的用意呢？（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