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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pupicul！給予力量— 來義文健站照顧服務員之生命史訪談培訓課程

在來義部落文化健康站（後文簡稱為文健站）上課的vuvu們，其年齡大約分布在65-95歲的耄耋之年。他們見證著從日本政府到中華民國政府的統治之下，國家社會所帶來的衝擊，以及部落作為主體對此所產生之相應的內外變化，若將其生命史進行記錄與梳理，或許能見證部落的動態性互動與轉變。

行動網路的建立

能夠長時間進行這項生命史訪談的不二人選，當然是在文健站工作的照顧服務員（後文簡稱照服員）。因為，照服員們跟vuvu們除了週一到週五在文健站中有著照護與被照護的關係之外，彼此在日常生活中也有「或近或遠的親屬關係」。這些條件有利於日後進行訪談的時候，vuvu們能夠在當下更輕鬆自在地傾訴其所知，就算未來屏東大學國科會人文創新與社會實踐計畫團隊退場了，照服員們仍可以持續訪談長者，繼續豐厚來義部落的歷史。

上課內容

考量到照服員們先前未有太多生命史訪談的經驗，為了讓他們容易上手，我需要準備適當的教材。有鑒於自己過去曾參與《tia vuvu i piuma：平和部落耆老口述歷史》[1] 的編輯，擔任耆老照片攝影、協助訪談進行，我認為其內容包含社會階序到男女觀點，而章節分段流暢，適合當作上課的課本（如圖1左），並且了講解了以下三篇文章的訪談和整稿：在〈唐榮富：獵人使命〉中，唐榮富vuvu雖然是平民階級，自小天資聰穎，在日治時期因為日語講得很好而受到日本人重用，中華民國政府來臺後他下山工作賺錢、參與平地生活，返鄉後為民服務參選兩屆鄉民代表，以後又競選平和村村長。他更透露出部落主動遷村的動力，乃是因為舊平和的交通不便，再加上族人陸陸續續有66戶搬離部落，以及平地與山上在醫療、教育等生活環境差異大，決定推動遷村。除此之外，他十分擅長打獵，是平民階級唯一的獵人勇士。

在〈劉松明：從桀驁不遜到溫柔vuvu〉中，劉松明vuvu講述了平和部落改宗信基督的概況，以及自己到平地製傘、上山採草藥賣錢、在水門開雜貨店因為賒帳太多倒閉，並遠赴牡丹鄉石門村耕種的工作歷程。由於在石門村遇到該村省議員的啟發，讓他決定回平和之後要競選村長，就任後興建籃球場、鋪建便捷的柏油馬路和舉辦選美比賽。他到了74歲還練健力，為部落奪牌爭榮譽。

而〈鄭林貴鳳：吟唱歲月之歌〉中，鄭林貴鳳vuvu從小跟著雙親到山上種田工作，十分熟悉排灣農作，一直到現在仍會烤芋頭乾。對於女性會到經歷月事、新婚之夜與生育，她更娓娓道來其中鮮為人知的部分。在加入教會的聖歌隊之後，她開啟唱歌的天賦，不僅能夠唱出過去父母傳唱的、巫師外婆施法所吟唱的以及丈夫所傳授的排灣歌謠，還自學以注音符號創作與記錄，期望永久流傳。

因為，在平和部落我接觸到這些耆老，耆老身上的故事都能看到時代流轉的痕跡，這一點在來義部落也是。或是，透過訪談，我們在這三位受訪者的生命經驗中，能爬梳出社會階序與不同的性別觀點，我意識到不同面向的重要性，希望能藉由舉這些例子，在課堂上提醒聽眾未來可留意的主軸。

此外，因為排灣語是耆老們熟稔的溝通語言，雖然照服員都能以排灣語跟耆老溝通無礙，但是要以排灣語羅馬拼音記錄下來，實在有些棘手。所以，我請了通過族語檢定高級的照服員tju’u高花香，來教大家如何書寫羅馬拼音（如圖1右）。

圖1左：鄭百騰講解生命史的訪談與撰寫。（劉雪鳳／攝影）；圖1右：tju’u高花香教授排灣語羅馬拼音。（鄭百騰／攝影）

有賴於照服員平時與訪談者之間的互動，我們共同討論並制訂訪談大綱如下：

請耆老回想過去的生活，以每十年為一個階段來講述
來義部落遷村過程
土地權利與政治權力之嬗變
信仰的延續與改宗

在訪談過程中我們也注意到，訪談時若有耆老的子女相伴，他們會補充內容或為耆老翻譯；若訪談地點選在耆老熟悉的場域，例如自宅與農地等等。由於生命與此空間有連結，空間內熟悉的場域或物件，都蘊含生活的點滴並形塑生命經驗，便容易喚出身體的記憶與語言，例如在田間工作時一邊勞動、一邊詢問時，較能聽見耆老分享農耕記憶。儘管，訪談通常是有計劃性與目的性的聊天，但有趣的事物總是突如其來從耆老的思緒中流瀉，屆時該如何引導，也是考驗。之後，我們先將訪談紀錄先謄寫成逐字稿，再依據章節安排進行整稿；若有疑問，可進行補訪求證耆老，然後重新加入稿件中，再來敦請耆老確認文章是否無誤，即可彙整成冊。

成果發表

劉清勇耆老和林榮富耆老，相關成果摘要如下：

劉清勇耆老：「因為過去沒有錢、也沒有機械工具，幾乎都是人力施作。為了剷平土地，會先把一棵大樹挖開成中空，當成搬土的工具；遇到巨大的石頭無法搬運的時候，就會準備很多的木材，在大石頭旁邊或上面開始燒火。當石頭燒到一定的熱度時，再用冷水澆，石頭就會裂開。」（圖2）

圖2：劉清勇耆老。（鄭百騰／攝影）

林榮富耆老說：「我們家當時要搬到西部落的時候，不知道挖哪邊土地來住。當時maitjal suqiyung對著有親戚關係的族人，包括我們家，指著西部落馬路左側下方這片他們的土地表示：『請大家按照我的意思來分配土地居住。』這也是來義村居民與其鄰居大部分都有親戚關係的原因。」（圖3）

圖3：林榮富耆老。（鄭百騰／攝影）

行動反思

在計畫執行時，我們透過照服員的實踐，發現了執行上困難之處。首先，照服員除了負擔著文健站日常繁重業務之外，尙須提撥額外時間來進行訪談和文字撰寫，身心甚感吃力。其次，耆老們的排灣語有時含義過於深奧，需要反覆聆聽才能了解意思；照顧服務員不太會排灣語羅馬拼音，同時也難以將之詮釋成中文。

儘管照服員有感於訪談寫作的辛苦，卻也從中得到成就感，覺得自己很厲害。還有，訪談成果能夠還原來義遷村時候的細節，已呈現在2024年的遷村70週年的活動中。耆老提到遷村時候的搬運工具kingma，雖然他們難以仔細描述kingma的形貌，但是願意動手做出來，讓子孫可以體驗當時遷村的辛勞。未來，希望照服員能以個人或團體的身分，持續進行耆老生命史訪談，來清晰部落的樣貌，並累積豐厚的資料。族人們在閱讀生命史時，也會加深與部落的連接。不斷地累積豐厚的資料，提供族人們在閱讀之時加深與部落的連接。

行動擴散

在與來義文建站合作後，屏大吉露團隊也邀請我於2024年6月22日，到長治百合永久屋進行跨領域分享「生命史訪談」課程，讓吉露青年也能學習如何進行生命史訪談。我分享在來義部落的經驗時，也提到訪談資料處理需要注意的地方，如同人類學學者陳茂泰（2001）的提醒：「雖然受訪者在訪談的時候是做為主體在呈現其生命敘事，但是受訪資料在我們處理的時候卻是客體，需要盡量不做評論、保持完整性和精確性，宛如將口傳歷史文本化。雖然族人都生活在部落中，但是頭目、貴族和平民的社會階級，都會有不同的看見。國民一律平等、各自表述，利用個人的「自我觀點」來呈現、建構和評論生活中的一切大小經歷，以達到口述文本能夠提供後人解釋社會發展、探索多元文化的流動、口述文學……等等的分析素材。」

受訪者訪談的主題多元，公領域與私領域皆涉，私領域乃至於嚴謹的男女性別區分和生活分工，例如：女子都會集體到「織布屋」學習、傳承跟紡織苧麻布疋；此處男賓止步。紡織完成的布疋，會有一個除穢儀式，由耆老來進行。[2] 收集以女性社群為主的資料時，女性口述史研究先驅游鑑明（2002）亦曾指出：「口述歷史仍無法將受訪人完全還原到當時的歷史時空，主要是主訪人能夠考證的部分有限，因為接受口述訪問的女性，通常是歷史的邊緣人物，她們所陳述的內容大多不存在既有文獻中。但是，一旦被寫入歷史，就不能無視她們生活背後的政治、社會或經濟的變遷。更重要的是，從中挖掘女性立場，及以女性自覺意識為出發點，關注不同處境女性的能動性。」

在QA時間中，時任吉露社區發展協會總幹事巴淑嫺小姐提問到：「如果訪談中，耆老所說的內容不方便公開的話，是否應該記錄呢？」我回答：「一定要記錄，這些都是屬於部落歷史的一部分。就算不方便公開，仍要記錄。這些紀錄先封存著，也許將來某一天就能公開，在族人們書寫的歷史中彰顯出來。」（如圖4）

圖4：講師鄭百騰回覆巴淑嫺小姐的提問。（陳喬妤／攝影）

我很有收穫的一點是對於「生命」的探討。因為，對於生命的不同看法，會反映在受訪者所講述自己認為重要人生事件上，例如：漢人認為要「功成名就」，才是光宗耀祖。巴淑嫺小姐表示，魯凱族吉露部落族人的生命則與「百合花」神聖意涵息息相關。不論是過去女性守貞節、男性守部落，乃至於演變在當代被認可的事物，其核心就是百合花。所以在訪談與探究吉露部落族人生命史時，必定會纏繞著百合花的信念，而非只是時間線性的鋪陳。果然，生命沒有那麼簡單！

結論

肯．霍爾斯（2003）提到：「口述史訪談技術與技巧，讓我們能夠探究書寫文字或官方紀錄尚未觸及的領域。尤其，口述史是保留文化、傳統與語言的方式，更允許『勞工階級』、『受壓迫者』或『受殖民者』發聲。因此，這門學科中的訪談技術讓研究者針對某著主題探究集體回憶，再以錄音、錄影、筆記和文章流傳於世。」

生命史被認為是保留過往事實的方法，這些事實通常不見容於官方發言或紀錄。但是，當今的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生命故事。這些故事構成了歷史，讓我們了解持續至今的變遷，是屬於大家的文化遺產。或許，在實踐訪談上，我們如同「給予力量」的排灣語papupicu，彼此相互扶持成長，一定可以克服難關、越做越順利。

[1]數位典藏與數位學習國家型科技計畫數位典藏公開徵選計畫，2012，《tia vuvu i piuma：平和部落耆老口述歷史》。臺北：數位典藏與學習之學術與社會應用推廣計畫、屏東：國立屏東科技大學資訊管理學系黃申在副教授及其研究團隊、屏東縣泰武鄉平和社區發展協會。

[2]詳情請見霧臺魯凱族文物館臉書粉絲專頁，網址：https://www.facebook.com/photo/?fbid=678024107681772&set=a.345044717646381

【參考書目】

陳茂泰編著，2001，《臺北縣烏來鄉泰雅族耆老口述歷史》。臺北：臺北縣政府文化局。
游鑑明著，2002，《傾聽她們的聲音：女性口述歷史的方法與口述史料的運用》。臺北：左岸文化。
Howarth , Ken（肯．霍爾斯）著、陳瑛譯，2003，《口述歷史》。臺北：播種者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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