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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的女兒:一齣旗津在地故事音樂劇的產生(跨界滾動展演篇)

作者 / 謝綾均

因為是一群人社師生所完成的專業音樂劇公演,所以令人感動

2016年,中山大學的師生們發起了一場在地故事音樂劇的大夢,透過半個學期,師生們真的完成了從在地故事採集到劇本生成,甚至階段試演的艱鉅任務。然而,有了劇本之後,是否一切就只剩照表操課,讓演員、場地、行政各司其職,便可靜待登場呢?老師們苦笑著繼續描述後續發展。

106-1學期開學,便是緊鑼密鼓的演員徵選,為了展演《大海的女兒》這齣在地音樂劇,中山大學推出了「歌唱與戲劇表演」、「展演實作專題」兩門實作課程,一邊主打演員的肢體、演技、歌藝等實作訓練;另一邊則需要扣緊演出的一切行政、票務、宣傳等安排。在需要高階技術的音樂創作,李思嫺老師引入了一門研究所課程「進階管弦樂法」協力。然而,各式各樣的問題仍是一一的來到師生們的面前。

道具組的師生必須在經費緊縮的狀態下,搜尋校內各種資源,運用現有的材料改造成可用的道具。而這些道具材料的大小通常又受限於現成物的尺寸,有些甚至無法吻合文化中心後臺的道具動線。師生們多次丈量苦思並親自動手改造,最後透過反向思考,將部分無法在換場時隱身到後台,亦無法簡易遮蓋的設備,透過不同媒材的陳列轉換,「假裝」它們本來就會在臺前被觀眾看到。

演員組的部分,有主角與舞群等不同的角色,然而徵選來的演員許多都是演出的外行,有許多甚至是剛入學的大學新鮮人,如何在有限的時間內提升至正式舞臺的程度?在歌唱與肢體等技術能力方面,老師們可邀集業師適時為學生提供工作坊,支援技術上的學習;但協助不會臺語的演員、甚至外國級的演員,理解在地方言與文化,則又是另一個課題。他們如何迅速訓練語言能力,並能夠揣摩角色特質,甚至以歌舞展演?


圖:由專業業師謝淑文協助聲音與肢體的技術課程。(圖片提供:邊緣社區認同再造)

為了讓飾演主角的同學們,得以更快速的入戲,導演林宜誠老師實驗性地為主要角色設立了兩組卡司,他苦笑著說,他設計之初也沒特別意識到這個設定會產生什麼問題,直到真正進入排演時才發現,他讓自己前期排演的複雜度更加深了一倍。幸而在排練後期,這個設計的效果漸漸顯現。在如此龐大的企畫之下,老師們難以亦步亦趨的跟在旁邊指導學生,特別是牽涉到角色揣摩的部分,事關每個人的生命歷練,單向的指導不一定能發揮最佳作用,反而「兩組卡司」的同學,因各自領悟範疇的不同,得以切磋討論並填補彼此在角色認知上的差異,形成一股共學的驅動力。

問題當然不只有這些,隨著排演的過程,師生們均須一一的克服,舉例而言:

戲裡扮演年輕永發的同學其實不太會唱歌,可是一學期的課程裡又不夠訓練他的歌技,師生們遂與道具組討論是否可運用名戲「暗戀桃花源」裡習得的技術,透過場景的安排讓時空交錯,由飾演老永發的演員幫他唱出那一幕重要的歌曲。而當承擔以歌喉感染觀眾的同學,苦惱自己的歌聲的情感無法更進一步時,老師們適時的推薦了同學過往沒有接觸過的「歌仔戲」,在傳統戲子的唱腔中,獲得了另一層面的啟發。

在如此不斷變動的劇情發展中,「在地故事音樂劇」的重要元素之一「音樂」也被十足的考驗著。音樂影響演員、演員也影響音樂,演員對戲時發現歌曲設計的前奏太長而影響接戲情緒,亦須回到音樂組重新修改譜曲,再回到由音樂系所組成的八重奏樂團進行排演編制的修正,而這些反覆發生的修正狀況,考驗著所有人的應變能力。除此之外,這場戲的展演,提升到高雄文化中心「至善廳」的正式舞臺,勢必在行政端面臨簽約、宣傳、視覺設計、售票、刷票等各式各樣瑣碎的事務,許多都是師生們第一次遇上。

如何利用現有的人力與人脈,形成一個橫跨校內外的協作團隊?不同組別的事務間又該如何整合?在三系所之間,這些早已遠遠超過「課程」而形成了一個龐大的工作群體,表面上雖然設計了「歌唱與戲劇表演」、「展演實作專題」兩門課,實際上則是捲動了近百位師生,甚至多位已畢業的學長姐。他們在排練、演出、幕後與行政、售票宣傳等諸多面向綿密的分工,一切靠著團隊合作,缺一不可。在這龐大熱情的動能號召之下,即便沒參與其中的老師同學們,也會主動的透過公開會議與私人時間協助推票。


圖:除了將在地故事拉到在正式舞台的展演,如何讓在地故事回到「原產地」,也是師生們所關注的重心。因而在文化中心進行兩場展演前,演員們均先前往旗津,於社區進行部分片段的公演,分享給居民。(圖片提供:邊緣社區認同再造)

隔行如隔山,能夠完整理解整個企製所需的協作與環節才是寶貴的實作經驗

或許有人會問:同屬文學院的音樂系、劇藝系,不是很雷同的領域嗎?哪來的跨域可言?

事實上,這是兩門不同的專業,透過音樂劇,音樂系的學生才知道,原來當音樂要在舞臺上發生作用,音樂的結構、氛圍的拿捏,跟他們過往學習的音樂創作是非常不同的操作。為了讓演出的音樂更適切,李思嫺老師引入了碩士班課程「進階管弦樂法」,由碩士班學生協助更高階的音樂技術,從中製作了十七首主要歌曲、四首氛圍配樂、三首舞蹈肢體配樂,以及十數種音效設計。

然而李老師也坦言,對音樂系的學生而言,作曲並非難事,然而在音樂創作之外,對於學生們而言,如何切入劇情的曲目,書寫出符合氛圍的詞句才是一大困難所在。歌詞的創作除了要熟悉在地文化,也與個人生命經歷與人文積累有關,並非在課堂上可以快速學習,因而需要老師們於課後花費大量的時間輔導。如此龐雜的工作量讓師生常常要演練到深夜,隨時處於壓力的臨界值。然而靠著強烈的熱情,每個人仍是全心全意的投入,並成功的完成售票公演。

在地的故事回到在地演出,讓社區不同世代在時空流轉中相互理解

 《大海的女兒》講述的家庭故事正是旗津的縮影,捕魚產業的興衰、族群組成的改變以及性別框架帶來的衝突,拼湊成時代的故事。隨著時間的流逝,儘管過往風華已成為歷史,旗津現今的沒落,不應代表著海洋文化冒險精神的結束。故事中,慧芬與家宏,出海重新踏上尋找旗津生命力的旅程;現實裡,大學試圖與在地創造著一個新形態的連結與未來想像。

除了將在地故事拉到在正式舞台的展演,如何讓在地故事回到「原產地」,也是師生們所關注的重心。因而在文化中心進行兩場展演前,演員們均先前往旗津,於社區進行部分片段的公演,分享給居民。學生們的歌舞,喚醒了許多在地阿嬤們的年輕歲月,臺上的學生們跳著「牽罟舞」,臺下的阿嬤也不由自主地律動著,討論著牽罟的姿勢到底怎麼拉才對,現場一片熱烈。


圖:學生於社區演出牽罟舞,引發許多在地阿嬤們對過往記憶的熱烈討論。(圖片提供:邊緣社區認同再造)

正式公演時,《大海的女兒》於高雄至善廳吸引了近千名的觀眾前往欣賞;落幕之後,婆婆媽媽們向劇組敘說著過往擔憂丈夫出海安危的情緒壓力,而遠嫁來旗津的新住民,則感動的表示她們透過這場戲,理解了嫁來之前的旗津。在眾人的討論中,在地音樂劇真正回到了在地。

從田野沃土中成長的生命經歷,持續滾動在地的課程跨界創新

飾演阿霞的許同學是個對劇場很有熱情的研究生,原本念財經的她,在工作數年後因無法忘情戲劇而進入研究所深造。她在《大海的女兒》分享會中,與我們分享著她參加演出的經歷:出生於東港的她,也是個漁村長大的孩子,從事漁業的父親四十多歲便已意外過世。她自述自己意外獲選當演員後,第一次看劇本時,完全無法思考自己適任哪個角色,只是感動的淚流滿面,只想著一定要讓這樣的故事分享給更多人。隨著排演的過程,她也一次又一次地回去故鄉與自己的母親對話,向母親探問了許多過去她閉口不言的家族故事,透過演戲的角色,她也更認識了自己、更認識漁村女性的堅韌。

如此一齣戲劇,原就富涵了相當的教育意義,學生們的學習不僅僅在排練的過程,更在於日常生活中與所飾角色,或者團隊夥伴間,各種價值觀、思維、行為的碰撞磨合。一直到排演後期,甚至演完後,老師們明顯的觀察,學生們在人格特質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成長。而李思嫺老師也就現實面分析,學生們之所以能如此深度的投入這場戲,某種程度也是他們體認到在未來他們面對社會時,「做過什麼」絕對比「修過什麼課」更佔優勢,儘管過程很辛苦,但學生們也依此而更清楚自己的目標在哪裡。


圖:《大海的女兒》於高雄文化中心至善廳公演劇照。(圖片提供:邊緣社區認同再造)

2017年底,《大海的女兒》最終完成了兩場於高雄市文化中心的售票演出,以及一場社區公演的佳績,亦收到來自各方的肯定回饋,甚至後續的展演邀約。然而,以學校的本質而言仍是教育,儘管產出了這樣一部巨作,若要將劇本維持在校內年復一年的照班演出也是不現實的。

社會系的學生會繼續探索更多的地方,而音樂系、劇藝系的學生則會繼續挑戰不同的劇本、故事,鍛鍊更純熟的演出經驗。因而老師們必須在新的學期把自己歸零,帶著新進的學生迎向下一趟校園裡的新創課程之旅。如何讓那令人驚豔的《大海的女兒》繼續深化,則須尋求校內其它機制的協力,或許透過產業端,試圖往專業劇團媒合與推動,或可尋找與高中端的合作,讓整個產出可以形成一個動態前進的過程。

分享會上,老師們亦提及他們於高雄「旗鼓鹽」地帶,正在進行的探索與未來的規劃,讓現場聽眾不禁期待不久的未來,可能就有《鹽埕的女兒》、《鼓山的女兒》發生!聽到觀眾這樣的回饋,老師們忙不迭異口同聲的笑答「可能要緩一緩,把戰線拉長啦!」在校內的行政機制中,以兩個學期的時間來完成這樣一齣橫跨多種學院及系所專業的戲劇展演,著實是浩大的工程,如何不偏廢其他課程的學習,嚴重挑戰師生們時間與體力。不過,老師們仍對這一次的實驗報以相當正面的回應,篤定的說:「還是會繼續做」。


*本文由十二道人情味授權刊登,謹致謝忱。原文刊載於此

〔延伸閱讀〕

大海的女兒:一齣旗津在地故事音樂劇的產生(在地劇本生成篇)